刘东华：先问是非，再论成败

（本文节选自学习型中国论坛联合主席、正和岛创始人兼首席架构师、中国企业家俱乐部创始人刘东华所著的《意义》一书）

我们所谓“先问是非，再论成败”，不是“不论成败”，而恰恰是为了在问清是非的前提下追求更大、更长远的成功，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出现更多的“是者成，非者败”的喜剧而非“非者成，是者败”的悲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是非观，每个人也都不愿意违背自己的是非观去做事。但是，实际生活中我们会发现，并没有多少人会在做一件事情前认真地问一个“为什么”“这件事对不对”“该不该去做”；单位里偶尔碰上一个特别“较真儿”的人，同事还可能觉得这个人很可笑，领导则可能把他当“刺儿头”，甚至让他坐“冷板凳”。

大部分人不愿意问是非可能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人们会天然地认为是非早就被前辈、领导、组织、国家等远比自己强大的人或机构问过了，轮不到自己来问；二是当在某些地方产生了质疑，试图去问一问是非时，却发现一件看似很小的事情背后可能很复杂，也很麻烦，自己根本就“问不起”，结果就变得越来越“识趣”，越来越“懂规矩”了。

既然是非早就被问过了，自己想问也“问不起”，人们也就只能在“成败”上下功夫了。无论中国古语中的“成者王侯败者寇”还是西方民谚中的“是非的标准永远是成功者制定的”，说的都是一个意思：要想谈论是非，先得创造资格！

当人们普遍不敢问是非，不愿问是非，不习惯问是非的时候，自己的“命”是暂时保住了，人类的命却一天天危险起来。

为什么这样说呢？

第一，昨天的是非标准哪怕的确是对的，也一定会有过时的时候；一个国家的美丽，可能正是另一个国家的哀愁。随着时空的转移和坐标系的变化，是非依据和美丑标准的不断调整是必然的，也是人类进步的必须。

第二，总有一些自大的掌权者和自私的聪明人去搬弄是非，人为地让那些本应服务于公共利益、整体利益、未来利益的标准跑偏了，转而成为个别人、个别利益集团满足个别利益、眼前利益的工具。如果没有人不断地去问“为什么”，这种跑偏就会越来越大，越来越荒唐。

第三，人都是善于学习的，如果不断有不问是非，只论成败的“成功榜样”出现，追随者和效仿者就会越来越多；如果这种“成功”是建立在上面所说的过时的、跑偏的、对人类整体利益和未来利益构成重大威胁的是非标准之上的，那么，这种“成功”越大，这类成功者越多，对人类的伤害也就越大、越多。第四，作为“万物之灵长”、宇宙间迄今为止已知的唯一高级智慧生命的人类，其作战工具不断升级，杀伤力不断提高，今天的科技创造力和它带来的潜在的环境摧毁力，已发展到一旦失控就可轻松毁灭人类乃至整个地球的程度，且仍然处于高速进步和无限提升的过程中。

以此为背景，如果人类最重要的“软件设计”即“是非观”出了大问题，那么人类自相残杀的形式将不断翻新花样，这个世界将充满随时可能引爆地球的“核按钮”，人类将迅速自我毁灭就不再是一种可能，而成为一种必然。地球上如果没有人类这群“万物之灵长”，蚂蚁、老鼠还可以再继续自由地生存几千万年、上亿年；有了这群“万物之灵长”，因为他们的强大、贪婪和短视，其高级文明阶段只持续了几千年就已经搞得不但可能他们自己的生存不可持续，连整个世界都可能被动地成为其自我毁灭的殉葬品。人类到底是“万物之灵长”还是“万物之罪魁”呢？

这就是我一直深深地感谢这次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经济危机的理由。它使我们一路狂奔、冲向悬崖的脚步骤然暂停，避免了粉身碎骨；它使正在全速飞行的“人类号”航班在剧烈颠簸后紧急迫降，有机会在一片慌乱的地面上安全地换“发动机”，暂时逃过了“机毁人亡”的大劫。

让我们的脚步等等我们的灵魂吧，不要让人类越来越强大的翅膀迷失应有的方向！

但很多美好的希望、梦想，高远的目标、蓝图常常成为人们的笑柄，因为人们往往认为其虚幻、缥缈和不可实现，“先问是非，再论成败”的说法也特别容易受到那些不问是非的“成功者”们嘲笑。

但愿从现在开始，人们能把自己的讥笑、嘲笑变成更高尚、更负责任的笑。因为我们所谓“先问是非，再论成败”，不是“不论成败”，而恰恰是为了在问清是非的前提下追求更大、更长远的成功，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出现更多的“是者成，非者败”的喜剧而非“非者成，是者败”的悲剧。

可能有人会说，世上万千事，如果没有明确、统一的标准，即使想问、敢问，这个是非又该怎么问？从哪里问起？君不闻“人人心里有杆秤”“公道自在人心”？只要我们乐于并勇于对人心的公道负责，只需三问即可丈量天下一切值得丈量的是非：这件事会伤害别人吗？这件事会破坏我们的生存环境吗？这件事会危及我们的子孙赖以生存的未来吗？

“先问是非，再论成败”，用是非评价成败，用成败廓清是非。为了世界的安全和健康，为了人类的尊严与荣誉，让我们从现在做起，从自己做起。

做任何事情之前，您是否在心里认真地问过自己这三个问题呢？

五年前，我提出新商业文明的核心价值观应该是“先问是非，再论成败”。这种说法虽然有些“理想主义”，但还是被广泛地传播并在很大程度上被接受了。原因有二。

第一，“先问是非”貌似抽象，其实只要问三问，这个“是非”就很具体、很清楚了，这三问即你所做的事情、所从事的商业行为是否伤害别人，是否伤害环境，是否伤害未来。

第二，就像人们所看到的、我们身边天天都在上演的：只要不把是非放在前面，这个世界成功的人与机构越多，人类在整体上就越危险。正如我曾说过的另一句话：人类之所以越来越危险，不是因为没有能力做对的事情，而是做的不该做的事情太多了。

现在我们把“先问是非，再论成败”改一个字，将“再论成败”变成“必论成败”，因为原来那八个字容易被人误读为“只问是非，不论成败”，甚至“先问是非”会被人当作“不论成败”的借口。

仅就价值理念而言，是非成败确实可以分开来说，分开来看，即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是我们不讲良心、不问是非的理由。但在实践中就不同了，如果越是“先问是非”的人失败的概率越高、越容易沦为被人嘲笑的可怜虫，谁还愿意把是非放在前面呢？更何况，商业机构、企业家本来就是必须对结果负责的，即使不以成败论英雄，也总不能成为举着真善美的旗帜却总打败仗的“狗熊”吧？

由此，我突然想到一个平时不太好理解的词“君子误国”，“君子”怎么可能“误国”呢？从是非与成败的关系看，只问是非，不论成败，甚至只把是非挂在口头上、放在姿态里，就一定容易误人、误事、误企、误国；如果能做到先问是非，再论成败，问清是非，必论成败，勇于并善于让是者成，非者败，就不容易误人、误事、误企、误国了。从这个意义上说，“误国”之“君子”，即使不是“伪君子”，至少也算不得“真君子”，因为“真君子”的追求是“惠及天下”，你连对结果负责的能力都没有，甚至都没真想对结果负责，怎么去“惠及天下”？

中国人修炼的最高境界是“内圣外王”，是“是非本成败”，即“是非与成败在践行中的合一”。真正做到了“先问是非，必论成败”这八个字，离那个最高境界可能也就不远了。

（全文完）